“奇怪。”陸星音不講究撈了個破舊的蒲團，丟在石床上坐了上去，拄著下巴打量眼前很小很簡陋的濕冷石室，“石壁上沒有刻文，石室內除了一個石床再無其他，對龍傲天應該不存在隱患，他布陣擋住山路的目的在於什麽呢。”

兩個人原本猜測石室內留著龍傲天繼承的上古修煉法的刻錄，他怕有人從修煉法中探尋到自己的弊端，又由於某些原因無法毀壞，只能藏著。

封無寂可有可無的點頭，似對陸星音說法的讚同，剛擡眼準備叫人離開，就看見陸星音不顧臟的坐在破舊的蒲團上，登時擰眉，望向蒲團時，眼中漫出顯而易見的嫌棄，“你坐個破蒲團，弄個清塵不行麽。”不然待會兒又得跳腳拍著衣裙，嫌棄蹭了灰塵。

“懶了一下——”

“你個臭小子，有人說自己祖宗破的麽，啊呸！”

“我的天啊！”陸星音話說了一半被粗嗓子打斷，嚇的直接跳下了床，猶帶驚詫的回頭盯著自己剛做的蒲團。

封無寂側身擋著陸星音，眸色冷沈的審視，“偷偷摸摸的，一看就不像個好東西。”

剛說完，他揮手給陸星音的衣裙施展了個清塵術，對上陸星音的杏眸時，眼中帶著對某人未知的排擠，“我怕你醒神了，心裏會有陰影。”

陸星音：“……”

破蒲團：“你個小兔崽子！！！”

被陸星音丟在石床上的破蒲團呈圓形扁平，編織中雖然有靈力浸染，但風霜苦雨的待了幾千年，蒲草已經零零散散，似乎任何時候都可能散架。

破蒲團嗓音粗啞，哪怕氣急罵人，同樣擺脫不掉長年累月的虛弱，在石床上蹦了三下，原本就破舊不堪的蒲團，嘩啦的散落，緊接著，有些模糊的元神一點點的勾勒出來。

陸星音被封無寂半個身子擋住，不由往側面歪頭，空無一人的石床上，坐著個眉眼深邃，清雋俊秀的青年，墨色的長發披散著，呼呼，有風從上面灌下來，將墨發吹的張牙舞爪，蓋了青年滿頭滿臉。

陸星音&封無寂：“……”

封無寂很不想承認，眼前的人和自己同宗，但又不屑於說謊，扭頭看著陸星音，一本正經的說：“幾千年了，上梁再不正，都不會對端正的下梁產生任何影響。”

剛顯露身形的封懷墨正準備擺祖宗的架子，教訓下封無寂，就被封無寂的意有所指給埋汰了一臉。

“呸呸呸。”封懷墨扒拉開吹到嘴裏的頭發，可兇可兇的瞪著封無寂，“小兔崽子，你再埋汰祖宗，本座就不和你們說小魔頭的事情了！”

聞言，陸星音輕挑眉，小魔頭指代的可能就龍傲天，畢竟他當初剛從龍寧島出去時，當不上魔祖，再有個幾百年修煉至魔帝，才統禦了整個魔教。

雖然眼前的封家祖宗看著很有用，但陸星音不喜歡有人威脅封無寂，自己都得笑臉相迎的人，其他人憑什麽威脅？！

“前輩，你不必說。”陸星音背著手往前一步，“我們清楚，當年龍傲天得了你的傳承，故而讓他為禍大陸，以至生靈塗炭，尤其封家人損傷慘重。前輩作為上梁，即便再不正都屬於封家的一份子，前輩盡可放心，回去後，晚輩會說服無寂，不將前輩的錯失告知於封家的列祖列宗。”

一直未開口的封無寂，薄唇劃出笑，冷寂的神情都溫和了些，小丫頭伶牙俐齒的時候，真可愛啊，而且無寂，叫的不錯。

封無寂無視封懷墨目瞪口呆的樣子，頗有晚輩風範的作拱手禮，“小星星的話，晚輩自然聽，前輩放心，關於前輩的只言片語，晚輩都不會在列祖列宗面前提及。”

“……”

封懷墨啞口無言，甚至反駁都不知從哪反駁，畢竟某種程度上，小魔頭真得到了‘自己’的傳承。

在陸星音和封無寂的眼中，只剩一縷元神的封懷墨上半身晃了晃，眉眼間很蕭瑟，他摸了把臉，擡眼望向封無寂時，深深的嘆著氣，“小子，到你，封家第幾代了？”

封無寂看見封懷墨的同時，就不再懷疑對方的身份，但該有的警惕一點沒有丟，聽到話，微頷首，清清淡淡的回：“三百六十七。”

雲瀾大陸上，承得仙緣的修士壽命會跟著修為的升階而增加，一般升至仙級，壽命就會延長到五六千歲，故而雖然到封無寂只有三百六十七，但封家卻從上古時就存在了。

封懷墨點了點頭，“本座，第三代，封懷墨，你應該有聽過我的名諱。”

“第三代家主，封明昪的雙胞弟弟。”由於封家的人經常離家出走，流散大陸，故而封家的子弟都會將家譜倒背如流，封無寂稍一思索，就在記憶裏翻出了封懷墨三個字。

封懷墨微微一怔，半晌未能回神，年少輕狂的自己，對前面冠上封明昪雙胞弟弟的稱呼很不喜，然而此刻聽著，倒有些懷念。

“當年兄長死去，我一時不查生了心魔，誰知松懈後，立即就被心魔掌控了主元神。”封懷墨瞧見兩個小輩眼中的驚詫，聲音壓的極低，大概自己都覺得丟人，“墮魔後，唯有僅剩的一絲清醒的副元神和主元神爭鬥，雙雙重傷，臨沈睡前，我就自己困在石室內。”

“誰知再醒時，心魔再次占據主導，教導了個小魔頭不說，甚至教他奪取同族的靈根和天賦的魔功。”

封懷墨由於不得不手刃兄長而生了心魔，導致心魔對天道尤為憎恨，心魔見天道對人修寬容，不免生出了報覆的心。

陸星音從儲物鐲中拿出兩個蒲團，一個給封無寂，一個自己坐，“前輩，石室並非你的啊？”

“你關註點不對啊？”封懷墨日子所剩無幾，索性都說了，“當年掉下來時，石室裏就空的，但布置的金碧輝煌，堆著黃金，寶石，珠玉，瑪瑙，元素石一箱一箱的，但再醒時，就尋不到了，估計是心魔讓小魔頭挖空的。”

“醒時，我的肉體已經隕落了，心魔教完了小魔頭，大概心願已了，連帶著主元神都沒了。”雖然封懷墨同樣不喜老天爺，但從未有為禍大陸的打算，無論如何，他對封家，對大陸，皆有贖不清的罪孽。

小魔頭對付不了封懷墨僅剩的一絲元神，就設置了隔絕陣法，困住人，當然，他猜測，小魔頭估計怕自己有點存貨，希望借著點‘同門情’，讓自己臨死前，把該傳授的都傳授了。

封無寂一直未說話，直到聽完，似嘲弄的笑了，褐色的眼瞳不滿冷然

在自己有記憶時，封家一直被天道所約束，祖祖輩輩的和魔教不死不休，一旦被魔教傷到了元神、靈基，除非被血親的人親自殺死而長散於世間得到解脫，不然便會淪為全無理智的低階魔教。

八十年前的仙魔峽谷內，封無寂在世人眼中，居然瘋到親手殺了父親，可無人聽到上任南域王對小兒子的囑咐，同樣無人看到，兄長因著不忍讓弟弟再次沾染血親的血，而跳了結界，自甘墮落的當了低階魔教。

低階魔教不會化形，甚至攻擊都比不上一個正統的虛空境修士，他很自私，但依舊不希望弟弟陷於困苦中出不來。封無寂想，當年倘若自己再將長刀刺到兄長的胸腹中，必然會當場發瘋，眼中再不分人修與魔教。

據說，萬年前，封家的一位老祖宗由於愛人的死去而墮魔，不光在雲瀾大陸大開殺戒，甚至攪亂了上界，以至於大半的上神於大戰中隕落。

老祖宗報覆完，抱著愛人的屍體，***了，剩下的封家人，則被天道所約束，識海中世世代代刻著同魔教不死不休的詛咒。

估計上蒼同樣料不到，幾千年後，封家會再出個墮魔的後輩，而後教出個魔教的魔祖吧，繞來繞去，同所謂的約束大有關系。

“封無寂？”陸星音敏銳的察覺到封無寂的不對勁兒，扯了扯衣袖輕喚。

“沒事。”

封無寂嗓音有些顫，不同於害怕，屬於明顯壓抑著暴躁情緒而導致的顫，但掠向扯著自己衣袖的細嫩的素手，緊繃的背脊倏然松了下去。

“但心魔到底不算完整的我，教給小魔頭的功法缺了一部分，讓其有了弊端。”

“弊端？”陸星音眼眸亮了亮，雖然封無寂應該傾向單純靠自己打敗龍傲天，但凡事準備個幾套方案總沒有錯，“前輩可否點明？”

封懷墨看了看封無寂，又看了看陸星音，不得不承認，跟自家的小兔崽子相比，眼前的小姑娘比較討喜些。

“那部上古修煉法，修煉至魔帝時，倘若靈根和天賦皆屬自己，自然皆大歡喜，但倘若不屬於自己，就需精純血脈，要麽同族要麽血親。”

“血親。”陸星音面露沈思，半晌，眼神略帶覆雜，“我可能明白龍傲天處處留情的目的了，就讓人給他生孩子唄。”

封無寂聽到陸星音嘀咕的話，唇角勾了勾，微撩眼皮，懶洋洋的瞥了眼封懷墨，言簡意賅的問，“時間。”

同族的血，目前已經失效了，龍傲天只血親一條路，自古至今，和血親有關的邪法，皆有特殊的日子。

封懷墨對龍寧島的事情同樣有耳聞，但他扛不住魔塔的鎮壓，陷到沈睡，剛醒來就被聽到被同族的晚輩嫌棄。

“下一個赤月掩星，當然，小魔頭已經升至魔帝的話，血親得仙級、魔王級以往才會有助益，不然效用都不大。”封懷墨元神很虛無了，有快散開的樣子，“你們若殺他，需抓緊些，一旦其精純了血脈，必然會結束後，立即登至上界。”

聞言，封無寂不悅的擰眉，他原打算升至仙帝境初期時，再去殺龍傲天，但再浪費下去，龍傲天不在界內又有何用，一旦飛升，魔界和神界已然隔絕，再尋不到。

而龍傲天的血親，明面上的目前只有曇則一個，但他的性子，估計會親手殺了親父。

該說的都說了，封懷墨扯唇笑了笑，虛無的下半身倏然化作細碎的光點散於空中。

陸星音微微睜大眼睛，心中不由的生出幾分心酸，上一個的儲蘊前輩，眼下又有封前輩，自己該不會有柯南體質吧……

其實封懷墨早就應該歸於塵土了，但年輕時的罪孽未贖，始終不甘心，而眼下，等到了兩位出色的小輩，自然不準備繼續拖下去。

他寬大的袖子在空中一揮，一團光暈飛向陸星音，他臉上掛著很慈愛的笑，“小丫頭，爺爺看你比較順眼，臨離開前，給你個見面禮吧。”

說完，封懷墨又瞥了眼封無寂，笑呵呵的，“何況，給來給去，最後都不會給外人。”

封無寂面色一僵，正欲說什麽，無奈又被封懷墨給搶了話。

前半生當了百來年花心浪子的封懷墨一眼就察覺到了兩個人間的不尋常，眼神揶揄，“你們倆可長點心吧。”而後，整個人化作金色的光點，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已經碎了的的破舊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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